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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八章 牢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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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晚,納吉拉貢把納吉希斯的屍體擡回家去,再沒有動靜,據消息靈通人士說,納吉老爺氣得摔碎了十幾個大玄運來的珍貴瓷器,到底還是派阿普去神殿解除了血誓,阿普就地加入了埃米爾的衛隊,再也沒有回去。

就在納吉老爺摔杯子的時候,俞越被夜琉璃臉上塗著厚厚的藥膏,身上纏滿了布條,半坐在羊毛毯上,如一枚大大的粽子。

須延陀看著這枚滑稽的大粽子,譏諷道:“平時看著機靈,其實還是個蠢貨,對付納吉希斯那樣的廢物還需用這麽笨的法子麽?”說著伸手比劃了一下,“只需把拳頭放在這裏,便是剛練拳的孩童也把他打到了。”

俞越的脖子被緊緊固定住,不能動彈,只得雙眼斜睨看須延陀如何比劃,樣子甚是古怪。

“讓人揍的跟龜孫子一樣,就算殺了他又怎能怎的,我要是你早就找塊豆腐撞死算了。”須延陀繼續嘲諷俞越,大玄的粗言俗語從一個異族人口中說出來,顯得甚是怪異可笑。

夜琉璃忍俊不禁:“二叔,越弟弟的修為本就沒納吉希斯的高,身上又有傷,能取勝已是不易,我用這方法對付那個自大的蠢貨挺好的,雖然有點……”

須延陀似笑非笑的看著侄女,道:“有點太笨了是不是?我的好侄女,你還沒過門就護著他。”

夜琉璃大窘,俏臉緋紅,嗔道:“二叔胡說什麽,那……那只是權宜之計,做不得準!”說著,忍不住偷偷瞄了一下俞越。

俞越只有眼珠能夠活動,嘴裏嗚嗚呀呀的也不知說些什麽。夜琉璃輕輕拍了他一下,說道:“不要說話,小心傷口。”

須延陀笑道:“你可是神殿當眾宣布的,人人都知道我須延氏有這麽一位……嘿嘿,勇士女婿,須延氏最重承諾,侄女你只能將錯就錯嘍,卻便宜了這小子。”

夜琉璃一時語塞,偷偷看了一眼俞越,心砰砰直跳,低下頭玩弄手裏的藥瓶。

須延天微笑道:“此事以後再說,越兒這一戰以弱勝強,有勇有謀。若能驅除體內寒毒,他日成就不可限量。”

須延陀撇撇嘴,暗道:“看來我的好侄女真的要嫁給這小子了,大玄人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,敢情岳父看女婿也是如此。”

須延天接著道:“二弟,你方才比劃的那一式,沒有十幾年武技的磨練做不出來,越兒怎能看的出那個破綻?你修為雖高,卻不是位好師父。”

“大哥說的是,小弟是恨鐵不成鋼。”須延陀滿腹牢騷,卻不敢跟大哥頂嘴,只得點頭稱是。

須延天話鋒一轉:“納吉家那邊你準備如何安撫?”

須延陀森然道:“納吉家仗著當年的功績,又把女兒嫁給了我,這些年好生放肆,族裏頗多怨言,我早就想教訓他一下了,正好有了這個由頭。如今大哥痊愈,小弟再無別的牽掛,是時候整肅一下部族了。”

須延天沈思半晌,說道:“你這話到讓大哥想起件事來,隨我來。”說著走出房門。須延陀不知何意,也跟了出來。

“二弟,你看這雪霧山如何?”須延天手指遠方群山問道。

須延陀一楞,順著大哥手指的方向望去。見遠山霧氣升騰,山峰高插入雲,險峻壯闊。他雖久居與此,但身在山中而不知山,很少像今天這樣仔細的看過,不由嘆道:“雪霧山神賜之地,隱秘奇峻,這片白霧就像天生的屏障,保護我須延子孫衍生不息,須延部屹立大漠千年全賴此山,感謝真神!”

須延天輕輕點頭:“確是如此,先人經營千年,把巴托亞吉城打造的固若金湯,讓你我子孫享受真神的庇佑,二弟可曾想過,雪霧山如此天賜美地,先人們為何代代都想走出去?”

須延陀又是一楞,須延部以雪霧山為根基,營造了巴亞托吉大城,可謂安全無虞,可千年來,仍有無數先輩勇士穿越大漠,甚至不惜與強大的大玄帝國一戰。那座沙港便是先輩們出山的基地。先輩們為何想盡辦法要走出這片大山,放棄如此安樂之地拋灑熱血而不悔,這須延陀卻沒想過。

“勇士們的榮耀要用鮮血來證明,須延部的榮光也要播灑到全大漠!”須延陀道。這番話如祭祀上祭詞的一般,言辭慷慨,卻無法回答須延天的問題。

須延天臉上露出一絲無奈:“二弟真的認為我族繁衍千年是這座大山賜予的麽?”

“當然,我須延部先祖受真神之指引和武神的庇佑,永存大漠,雪霧山便是真神恩賜,庇佑我族生生不息。”須延陀正色道,從小就浸入他血液之中的真神信仰堅如金石。

須延天又把目光投向遠方,他跟須延陀不一樣,早就遠離了部族的信仰,作為曾經的武道大宗師,他深知一個人能變的何等強大,強大到常人無法想象的地步。

與真神或武神相比,他更相信自己的力量,在他看來,能夠護佑這片家園的除了強大自身再沒有別的東西,但他不想挑戰兄弟的信仰,畢竟這信仰才是整個部族的基石。

過了良久,須延天又道:“真神庇護他的子民,但不希望子民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,所以武神才會賦予我們勇氣和力量。”

須延天回頭看著兄弟的臉:“但是現在這勇氣和力量已經快消失了,雪霧山的天險和巴亞托吉的牢固讓這裏變成了安樂窩,不,是變成了一座牢籠!”

牢籠!

須延陀渾身一震,隱隱明白了大哥的意思,只聽須延天續道:“這籠子如此堅固,把族人們牢牢的困在這裏,外面的人進不來,裏面的人出不去,血性勇氣消磨殆盡,只有在祭祀的時候才會憶起祖先的榮光。”

“偉大的真神真的希望十八勇士的後代子孫蝸居此地麽?真的希望我們在此樂享清福,不思進取麽?”

須延天的話像一把錐子狠狠的刺中了須延陀的心,生於憂患,死於安樂,這個道理他明白,族裏的智者也曾提及過,但誰在乎呢?誰不想在這片世外仙境中享受真神賜予的安樂呢?

安樂的生活比鋒利的刀子更可怕,血性在日覆一日的享樂中慢慢消散。

難怪在狼牙峪,那幫親兵仆從一看到龍川府兵的影子便遠遁沙漠之中,連主動迎接主人的膽量都沒有;

難怪族裏會出現納吉希斯、莫昆、巴薩爾這種沈迷酒色敗類;

難怪一聽風從虎的進犯的消息,幾乎所有的貴族都不約而同的選擇龜縮在巴亞托吉;親兵和貴族尚且如此不堪,更何況那些過慣了安樂日子的平民。

只有打不垮的勇士,沒有攻不破的雄城!

沒有了勇氣和血性,再堅固的城池也如同朽木一般,以這樣的戰力,一旦風從虎大軍壓境,滅族之危絕不是危言聳聽,到時候再沒有一座雪霧山可以躲避了。

須延陀面色凝重,兩腮的肌肉隆起,沈聲道:“小弟明白了,勇士的歸宿在沙場上,而不是在床上!”

須延天搖了搖頭,道:“若安於享樂,雪霧山便是牢籠,若胸懷壯志,便是神賜之地,大哥說著些並不是讓你做無謂的犧牲。”須延天加重了語氣,“大哥只想讓你知道,生存,不是一件容易的事!”

“或許先輩們也是這麽想的吧。”

須延天把目光轉向那片濃霧。白霧如同一件厚厚的甲胄,緊緊的包裹著這座大山,也把須延部族人包裹在其中。

須延陀默然,胸中驚濤駭浪,自從傳來風從虎進軍大漠的消息以來,部族上層一片混亂,幾乎沒有幾個人考慮如何去擊敗敵人,大都寄希望與雪霧山的天險和巴亞托吉城的堅固,甚至他自己亦是如此。

若風從虎攻擊餘蘭是進軍大漠的信號,須延部的反應已經落了下風;若這真的是一場戰爭,初次交鋒須延部已經敗了。

須延陀突然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竟然隱藏著一種莫名的恐懼,我在害怕什麽?是戰爭?是怕失去什麽?還是風從虎?須延陀只覺得後背一陣發涼,汗透衣衫。

“是時候作出改變了,大哥,我知道該怎麽做了。”過了很長時間,須延陀才說道,聲音有些嘶啞。

須延天微微點點頭,不再說話。

改變,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。

夜琉璃扶著俞越靜靜站在門口,方才一番談話都落入二人的耳中。她看不清俞越被藥膏遮蓋住的臉,卻已經感受到他激蕩而起的那顆心。夜琉璃暗暗嘆了口氣,扶著俞越轉回房中。

轉眼已是暮春時節,山風依舊寒冷,卻已不覆刀割般凜冽,是夜子時,月色如水,山風出奇的溫柔,撫弄著樹枝發出沙沙的聲響。

盤膝而坐的俞越緩緩睜開雙眼,吐出一口濁氣,起身走出房門,躍上房頂。

每日練完功,俞越都喜歡在此靜坐一會。這些日子天象縛魄功法已經練到第三層歸藏,納天地元氣於丹田,寒毒雖未驅除,但皮肉臟腑受元氣之滋養,身體變得愈發堅實健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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